浙江师范大学儿童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     彭懿

福州大戏院。这个能容纳数千听众的大型剧院里座无虚席，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孩子们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一场有关图画书的演讲，宛如守候着一个盛大的仪式。

　　灯光暗下来，音乐响起来，演讲者彭懿先生——他称呼自己为一个命中注定的旅人，一个徘徊在人妖之间的幻想小说作家，现在，他更是一位图画书的研究专家——先用几十张他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拍摄的精美绝伦的照片，引领听众进入一个梦幻般的童话世界。

　　接下来，讲演正式开始。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孩子和家长们大声地笑，小声地流泪，就是没有人走动，连孩子们都没有。每个人都陷入了一场无法脱身的迷人的图画书之旅。

　　讲演结束了，很多爸爸妈妈都不愿意离开，他们围着彭懿问这问那。他们当中，也许很多人在踏入这个剧场之前，对图画书不过一知半解，甚至完全不了解，但是，当他们离开时，他们中的很多也许已经爱上了图画书。

　　而这不过是彭懿关于图画书的一百多场的讲演中，普普通通的一场。

　　2006年5月，经过7年时间的研究准备，彭懿在二十一世纪出版社推出了《图画书：阅读与经典》，第一次把百年来最具影响力的世界经典图画书集中呈现在中国读者眼前，而后，这位“命中注定的旅人”把自己的足迹洒遍了大江南北，甚至新加坡，“我想告诉他们什么是图画书，为什么要读图画书，怎么读图画书”。北京、上海、广州、大连、杭州、重庆，一百多场的讲演中，每场都是三个小时，有时甚至是六个小时，场场爆满，很多听众只好站在过道里；在大连的一次，由于听众的强烈要求，彭懿连讲了五场；去了一次之后，主办方第二、第三甚至第四次邀请，都是常事……

　　一本书做了一百多场演讲，在国内应该是绝无仅有的。这演讲和图书当中有着怎样的奇妙？

　　“再偏僻的地方，我都会去”

　　彭懿回忆，第一次的演讲应该是在浙江师范大学，给大学生讲什么是图画书。“后来我感觉是一场比一场讲得好了。”彭懿笑。

　　每次的讲演，彭懿自己也感觉很热烈，讲的时候自己也很享受，“因为图画书本身就好嘛。”彭懿说。

　　彭懿一直觉得，虽然有很多人在推广童书，但还是有很多人是听不到推广者的声音的，他参加的论坛比较少，都是往下走，一个一个幼儿园地走。再偏僻的地方，只要请他去，他都会去，一场一场地讲。

　　“现在图画书嚷嚷得很欢，可是很多地方的家长并不知道图画书，就算他去了新华书店，也看不见图画书，因为很多图画书新华书店是不卖的。”彭懿觉得，走一场，200个听众中至少会有150人牢牢知道了图画书。

　　“我会和他们讲我的这本书，因为这样一本书，我认为是一本童年的阅读指南，那里边讲了一百多本世界经典的图画书，其中一大半中国都有了。家长如果买了这些书，他就会慢慢有一个判断能力，知道什么是好的图画书，就不会走弯路。不然家长买书会有误区，比如这本书一个字没有，他不买；还有，比如说这本书很便宜，他就买。但图画书是艺术品，不能买粗制滥造的东西。”

　　有些时候在幼儿园里，彭懿会碰到一些有抵触情绪的家长。因为幼儿园里经常会有人去宣传一个理念，然后推销教材什么的。“可是我不避讳，我上来就说，我这本书是得到了国家图书大奖的，我来告诉你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我也不是推销我自己的书，我是研究了7年，从几千本图画书里边选出了最好的书讲给你听，推销给你。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分享这些百年经典，至于买不买这些书，和我是没有关系的。”

　　“你觉得这个工作特别的扎实，你看到家长兴高采烈地买图画书，你想那么多的孩子回去会看到这么多的好书——确实是好书，我想我是有一种成就感的。”所以，彭懿会扎扎实实地这么走下去，听众有时候多些，有时候少些，但累积起来量也很大的。“一句话，希望大家能够喜欢图画书吧。不走走的话，可能很多书就到不了大家手里，总是那么些书在消费。”彭懿说。

　　一般彭懿去的大多是幼儿园，还有大学，比如师范学院、美术学院，给大学生、家长、专业人员、发烧友、编辑讲图画书，还有给幼儿园的园长和老师培训，给小学老师培训。“我还是希望大家能看好书吧。因为自己也是作家，觉得现在小孩的阅读质量是下降了，经常会读一些我认为不是特别好的书。”

　　每次彭懿都会讲上三小时以上，最长讲了六小时，每场的气氛都特别热烈，听众也会来很多，电脑都讲坏了一台。现在的讲座日程表，彭懿都已经排到十月了。

　图画书带来了什么？

　　每次讲演前，彭懿会提前一个半小时进场，把灯光调好，音响也全部调好。出过十几本摄影作品集的彭懿首先会放他的摄影作品，并配上音乐，“听众会特别感动”。讲图画书的时候，彭懿也会配上音乐，“然后读给他们听”。“有一次在北京，我记得很清楚，大家哭得很厉害。一般每场都会哭。”彭懿回忆说。

　　二十一世纪出版社的编辑彭学军告诉记者，每次彭懿读他翻译的图画书《我的爸爸是焦尼》的时候，他会把全场灯光都黑掉，把大家读得泪流满面。当然，欢笑的时候更多些。

　　“因为每场讲座我都是精心设计的，就像写小说一样，有起承转合还有高潮的，不是很随意地讲，我是几千张PPT放下来的。我还会准备很多故事，和大家一起来欣赏很多本图画书。”

　　常常有人会问，我们为什么要读图画书？没有读的不是照样也在成长吗。所以，彭懿讲图画书前首先会讲几个观点，因为这些观点一般家长可能还不太熟悉。

　　“首先我会说，图画书实际上还是给年幼的孩子看的，比如1岁到6岁。幼小的孩子接触这个世界，主要还是靠画面来体会这个世界所传递的经验。孩子听故事也好，做任何事情也好，需要想象力，想象力是创造力的源泉，而孩子看图是天生的本能，图画书是培养他想象力的最重要的桥梁。有些家长在认识上有误区，喜欢教孩子认字，但是认字不等于阅读，一个认很多字的孩子将来不一定喜欢阅读，可是让一个孩子来读图画书，他的阅读会有快乐，他可能从小就会培养出喜欢读书的习惯，这一点其实比培养想象力还要重要。一个喜欢阅读和一个不喜欢阅读的成年人，区别很大的，因为未来社会的竞争很有可能就是学习能力的竞争。另外，图画书是一个小小的美术馆，是一次美术展览，美育教育也会包含在里边。国外有些图画书作家，一辈子只画七八本，或者是一本书画了一年两年，他们的作品都是艺术品。”

　　其实彭懿最想说的是，图画书会带给我们直抵心灵的温暖和感动。“心中会有一块温润的地方在。”

　　三次遭遇图画书，错过不会再回来

彭懿常常会和家长说，人的一生有三次遭遇图画书的机会，一次在童年，一次是初为人父母，最后是当你老了，读图画书给孙子孙女听。

“还有很多家长不懂得怎样和孩子一起阅读图画书，他不明白图画书不是让孩子自己看的书，图画书其实是大人读给孩子们听的书。图画书是图画讲一个故事，文字讲一个故事，图画和文字合起来又讲一个故事，大人们要和孩子紧紧挨在一起，把书平放在前面，孩子看图，爸爸妈妈读文字，孩子的脑子里会形成第三个画面。”当然彭懿讲演的不仅是这些，除了怎么和孩子一起读一个故事之外，他还会告诉听众们怎样从绘觉语言、视觉语言来解读一本看似简单的图画书。

　　“有些家长没有受过训练，看不懂一些图画书，比如无字书。我就告诉他怎么看，其他很多很多书，都可以告诉他怎么看。这个家长会非常感兴趣。”彭懿每次讲演，都会带很多的图画书，一本一本的举起来，告诉家长，什么叫封面，什么叫封底，什么叫环衬，什么叫扉页。彭懿曾经讲过一本书，所有的家长都以为那是一个悲剧，可是看到最后一个后环衬的时候，故事峰回路转，原来是一个喜剧；有些书彭懿会一直讲到封底，告诉家长怎么来读。“可以说，三个小时里边他会成为阅读图画书的专家。从他进去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图画书，没见过图画书，到最后爱上图画书。”

　　在彭懿看来，家长虽然在给孩子买书上非常舍得花钱，但买什么样的书，家长其实是非常迷惘的。到书店去，各种各样粗制滥造的书五花八门，家长根本不知道买哪本书。“然后我会告诉他，第一本图画书买什么样的比较好，因为第一本图画书特别重要，这一本书他是要拿回去和孩子们一起读的，如果孩子特别喜欢，就会从此爱上图画书。我会和大家分享怎么去买书，怎么去买好书。”

　　彭懿曾经说过，每一个爸爸都应该抽出时间来和孩子读书。在大连的时候，这个观点遭到一位爸爸的强烈反对，这位爸爸和他激辩了半个小时。他的观点是，男人是打拼天下的，陪孩子读书是女人的事。“那就要和他说，父亲为什么要给孩子读图画书，因为父亲低沉温厚的声音会长久留在孩子的记忆里。”彭懿也会用自己作为例子来讲，当孩子八岁九岁了，你想握着他的手，和他紧紧地坐在一起读书，他都会远离你。所以，阅读图画书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功能，就是拉近父母和孩子的关系。图画书我们一般称为睡前读物，在入夜的时候，小孩洗好澡，坐在床上，你伴着孩子一起读图画书，分享阅读的快乐，那是最温馨的一刻。这时候读什么书也是很重要的，妈妈一般会选择比较温情的书，可是，也有很多书是应该让爸爸读给孩子听的，比如《圆白菜小弟》。有一位家长写信给彭懿讲了这样一个例子(给彭懿写信的家长很多)，《圆白菜小弟》里边有一个象声词“嘣咔”，一出现“嘣咔”，就会发生很多的变化，孩子不让妈妈读，只让爸爸读，爸爸一读到“嘣咔”，两个人就滚成一团，笑成一团。类似于这样的例子都要讲给那位父亲听，将来如果你有这个时间了，想和孩子读书了，但孩子不会给你机会了。

　　彭懿说，如果有需求，他会一直讲下去，当然他也会不断更新他的内容。“我主要觉得快乐，觉得享受，不然这样一场一场的讲下去会很累。”他说，每次当音乐响起，灯光隐去，大家笑啊，哭啊，和他融为一体时，他会感到一种从前从未体验过的充盈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