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只乌鸦》

                        摘自接力出版社〈图画书应该这样读〉彭懿著

它讲了一个什么故事？

    从前有个人，要给女儿洗礼，就让七个儿子去打水，可他们却把水罐掉进了井里。他气得大叫：“叫他们变成乌鸦算了。”话音刚落，头上就有七只乌鸦飞了过去。女孩长大了，决定去找哥哥。她在一座玻璃山里，找到了哥哥们住的地方。她把一枚戒指放进水杯里，七只乌鸦得救了，立刻就恢复了人形。

    这是一本根据民间童话改编的图画书。

    说到民间童话，你一定禁不住要说，民间童话我太熟悉了，我就是听着它们长大的，像什么《小红帽》《灰姑娘》《白雪公主》，都能倒背如流了，它们的开头永远是“从前，有一个地方”，结尾永远是“从此，他们就过上了幸福生活”……

    是吗？那么你一定注意到了，就是民间童话在描写一个事件的场面时，从来不会像幻想小说那样进行写实的描写，让你仿佛就站在事件发生的现场亲眼观看一样。比如，民间童话里说到一个孩子被女巫变成老鼠时，就是一句话：“他被变成了一只老鼠”。至于他是怎么变化的，这不关它的事，全凭你自己去想象了。但换成幻想小说就不行了，它为了让你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它一定会这样描写：“他越变越小……现在他的衣服好像不见了，浑身开始长满棕色的毛……忽然他有了一条尾巴……接着长出了胡子……现在他有了四条腿……一切变化得那么快……总共只有几秒种……一下子，他这个人再也没有了……桌子上是一只棕色的小老鼠在跑来跑去……”

可是，当一篇民间童话被画成了一本图画书，画家们又是如何来再现这样的场面呢？

     让我们来看一个例子。

    这是《七只乌鸦》中的第六个画面。它的文字是：

    见孩子们一直不回来，父亲不耐烦地说：“这几个坏小子，一定是玩得忘记了正事！”他担心小女儿没有接受洗礼就死了，气得大喊：“叫他们变成乌鸦算了！”话音刚落，头顶上空就传来一阵叫声，他抬头一看，七只像炭一样黑的乌鸦飞了过去。

    我们没有说错吧，你看，它根本就不描写七个男孩受到父亲的诅咒，是怎样变成七只乌鸦的，就丢给你一句话：“七只像炭一样黑的乌鸦飞了过去。”

    这时，就考验画家的功力了。

    遇到一位平庸的画家，他可能会照搬文字讲述的故事，画七只乌鸦呼啦啦地从男人的头顶飞过，这样的图画，你说他画错了吧，没错。你说他画对了吧，我们又有那么一点不满足，因为它不过是把文字简单地置换成了图画，对文字作了一个图解。但要是遇到一位有创意的画家，比如画这本图画书的德国画家费里克斯·霍夫曼，就不会让人失望了，他绝对不会像鹦鹉学舌一样，仅仅是把文字再重复一遍。

   看到那只还戴着小帽子的乌鸦了吗？看到那只还穿着靴子的乌鸦了吗？看到那只还穿着红裤子的乌鸦了吗……画家仅仅是添上了几个小细节，就让我们看到了男孩变成乌鸦的过程。好画家就是这样，他总是能运用自己的想象力，画出文字上没有的东西，让一个故事栩栩如生地展现在我们的眼前。

《七只乌鸦》的第十个画面

    前面我们说过，与文字相比，图画有一个天生的缺陷，就是不擅长表现时间，特别是流逝的时间。但这也不是绝对的。

你看第十个画面。一幅横长的画面里，出现了五个红衣女孩，一个比一个小，最后一个小得都快看不清了。她们都是同一个人，就是那个决定去寻找哥哥，要把他们变回原形的小女孩。

《七只乌鸦》的最后一个画面

    在同一个画面里，看到女孩不同时间段的五个身影，我们就知道她已经走了很长时间的路，如文字所说：“她走啊走，一直走到了世界的尽头。”

    这是这本图画书的最后一个画面。文字非常简单，简单到只有一句话：“然后，一起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画面也不复杂，女孩救出了七个哥哥，让哥哥重新变回了人形，开开心心地拉着哥哥的手，朝家里走去。

求求你千万不要合上书，请再好好看一下这个画面好吗……不然，画家会伤心的。

画家说，他在这个画面里偷偷地隐藏了一个事实。

    你说你已经目不转睛地看了五分钟，眼睛都看花了，看来看去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好吧，那就让我们说出答案来吧，这个事实就是——不行，这样对你没帮助，还是让我们再给你一次机会吧。

    让我们把书翻到前边，对了，就是这第五个画面。这个画面说的是，七个男孩去水井打水，水罐掉到了水井里，他们呆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请与最后一个画面对比一个，这七个男孩，特别是系着黄色围兜、戴尖顶线帽和穿着天蓝色上衣、红裤子的两个男孩，是不是他们长大了许多，已经长成了大孩子？这就是作者透过画面暗示给我们的事实。

   不要说改编过的文字了，就是在格林兄弟的原文中，也没有提到“岁月流逝，男孩长大了”这样一个事实。但如果我们细细地再推敲一遍文字，我们会发现，画家真的是没有画错，在这个故事里，男孩们确实是长大了。你看，七个男孩变成七只乌鸦飞走那天，小女孩还是一个小婴儿，那之后究竟过去了多少年呢，故事里没有明确交待，只是说“可爱的小女儿很快就健康起来，而且一天比一天美丽”，终于长大到了能“独自去寻找哥哥”那一天。这段时间，往少里说，至少也有个七八年吧？一位画家只有把故事揣摩透了，才能把故事中这种被常人忽略的东西挖掘出来。

    我们不能不佩服画家独具匠心，用多幅图画配合文字，把单幅图画难以表现的岁月流逝，巧妙地呈现在我们的眼前。

    这也启发我们，图画书所谓的图文关系，并不是仅指一个画面上的文字和图画的关系或是相邻的文字页和图画页的关系，有时甚至是涵盖了整个一本书。